2007/05/28
絕響之前——阿班貝爾格弦樂四重奏訪台音樂會
◎影像出處:EMI網站
阿班貝爾格弦樂四重奏(Alban Berg Quartett)的演奏,使用太多詞藻去形容並沒有多大意義,直接聆聽他們的音樂,那份感動就能說明一切。何其幸運!竟能在他們解散之前,目睹世紀名團的風采,真要感謝彭廣林老師在講座上的推薦,否則我這井底蛙哪裡聽聞過阿班貝爾格的鼎鼎大名。來不及參與的也別難過,他們三十年來灌錄的名盤無數,廣及室內樂和幾乎所有四重奏曲目,讓阿班貝爾格弦樂四重奏的音樂藝術得以永久傳世。
二十世紀的音樂大師致力於推動現代音樂的不在少數,大提琴家顧德曼、小提琴家基頓克萊曼、現任柏林愛樂指揮拉圖、以及阿班貝爾格弦樂四重奏,皆試圖讓古典樂迷接觸現代音樂。最常運用的方式就是在演奏會上夾帶闖關,讓喜愛聆聽他們演奏古典曲目的聽眾,連同現代音樂曲目一起強迫買單。
今晚的曲目是標準的阿班貝爾格演出方式:上半場以古典曲目開場、搭配一首現代曲目,下半場則以貝多芬晚期充滿實驗性質的編號130/133弦樂四重奏壓軸。這場音樂會有一項創舉,國內首次採用舞台上的座位區,聽眾與演出者在同一個舞台上,位於演出者後方。本來以為坐在舞台區的聽眾都會盛裝打扮,表現緊張,經我觀察倒是和坐在台下的聽眾沒有兩樣。
◎用手機偷拍的舞台區座位
演奏開始前音樂廳靜到連呼吸聲都沒有,表示大家都很專注,讓我留下深刻印象。從第一聲琴弦響起,整個人就被音樂吸了進去。明明是四個人演奏,卻融合得猶如一體,音符與音符間緊密得沒有縫隙。「seamless!」我邊聽邊在心裡讚嘆。海頓當初作這首曲子時,可曾想過能以臻至完美的方式呈現出來!
聽過他們的演出之後,我體會到:弱不只是弱,強也不只是強。在聲響極弱與極強的時候,音樂性依然存在。每一個音要如何處理、如何表現,樂手了然於胸。說起來只有一句話,但是要實踐這點,必須以毫不妥協,堅持完美的意志投注在從不間斷的練習之中,才有成功的可能。思緒至此:不過區區五百塊台幣的代價,就能好整以暇地坐在音樂廳裡,欣賞他人窮盡畢生功力鍛造的音樂藝術,真算得上是幾世修來的福份。
海頓的美妙樂音還在耳畔迴盪,現代音樂旋即登場,心情上實在難以轉換。聽不懂也不喜歡,當作休息時間瞇了一會兒,下半場的貝多芬可不是輕鬆的曲目呢!
Beethoven:String Quartet Op.130/133的第四樂章開頭,被愛樂電台用作台呼的背景音樂來代表「最沒有壓力的聲音」。諷刺的是:這首曲目絕非是「沒有壓力的聲音」,有些樂段甚至會讓人聽到坐立難安。當初選這段音樂的人,或許故意幽大家一默。
看過電影「Copying Beethoven」之後,對於貝多芬聽力喪失的晚年心境略有理解。樂聖不顧盛名在外,堅持尋找新的音樂可能,這種實現理想的勇氣,讓我非常感動。Op.130/133正是貝多芬全聾之後所創作的作品,上帝奪走他的聽覺,卻為他開了另一扇門,通向新的世界。我們現在來聽,或許並不覺得新奇,然而在貝多芬的年代,這是不為眾人理解的音樂,甚至到了近代,音樂學家依然為此曲爭論不休。
阿班貝爾格演奏的是六個樂章的版本,其中第五樂章的演奏特別吸引我去留意。劉岠渭老師在講座上提到:這個樂章所述說的是貝多芬失去聽覺之後的內心世界。若真是如此,或許我們應該驚訝:裡面沒有憤怒、怨天尤人,反而充滿了寧靜祥和。我彷彿看到貝多芬獨自走在森林的溪流旁,流水潺潺。雖然他聽不到溪水流動的聲音,在他內心寂靜的世界裡,卻充滿了音樂。
第五樂章裡最特別的一段,來得突兀,讓人想不注意到都難。舒緩的節奏一變為進行曲拍子,第一小提琴在類似追逐的音形中,無調性地演奏出飄浮在所有音樂之上的旋律。像是低語、又像是獨白——那或許是貝多芬對命運之神喊出的「天問」吧!
到外地演奏的音樂家,安可曲時常以當地的民謠來討好聽眾。阿班貝爾格在音樂會邀請人張正傑的強力要求下,也準備了意外的驚喜送給聽眾。而這首安可曲再次證明阿班貝爾格弦樂四重奏是如何地力求完美,不是隨隨便便準備一下就上場演出。編曲和演奏與正式演出的水準完全相同,當第一小提琴拉出「六月茉莉」的主旋律,我幾乎要掉下眼淚——台灣民謠演奏得這麼美、這麼動人,我是第一次聽到。
音樂會在全場起立叫好聲中落幕,依依不捨目送他們走進後台,第一次聽阿班貝爾格的現場演出,也是最後一次。散場時的廣播表示:下半場的演出延遲是因為團員中有人身體不適,請大家見諒。走在我旁邊的聽眾睜大眼睛說:「身體不適還拉成這樣,那身體狀況好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我露出會心微笑,因為他們在台上投入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來身體不舒服。
走過瘋狂搶購CD的人群,沒吃晚餐的我卻不覺得飢餓,心靈的滿足連帶止住了生理的需求。那位硬撐著上台的樂手,在開始演奏的時候,恐怕也暫時忘掉了自己的病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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