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小說】魅惑

一如往常的夏天早晨，悶熱潮濕，因為颱風的關係，天空飄著細雨，東南部登陸的颱風只給台北半點顏色，開不起染房。

『如果預知下一刻發生的事情，我們會選擇逃避，還是面對？』

捷運站裡等車的旅客零零落落，畢竟錯過了尖峰的上下班時間。偶爾仲若會好奇地猜想：在這個時間出門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不必上班上學嗎？進而想到自己也是這群「非常態」者的一員，不覺莞爾。

列車進站，仲若挑了門邊的位置，倚著隔版好整以暇地拿出PDA，玩起小遊戲來。到達下一站的時候，湧進車廂的人潮讓仲若抬起頭往四周瞄了一眼……目光正好對上了相距一個車門的女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女子淺淺地抿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仲若下意識地別開臉，卻用眼角餘光悄悄地打量著對方。衣服緊貼女子玲瓏有致的身體線條，不對稱設計的上衣，露出大半個香肩，將她細長的頸子襯托得更加美麗。超短的緊身熱褲毫無遮攔地展現那雙美腿，簡單式樣的夾腳涼鞋顯示女子對自己的雙足充滿自信——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性感，簡直像是維納斯從海中誕生一般，美得教人心盪神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仲若再無心思把玩PDA，手上假裝忙著，腦海全被女子的身影佔住。眼看他就該到站下車，仲若仍無動於衷，繼續以各種方式窺探著眼前的女子。她似乎習慣了眾人的注視，並未對仲若有意無意飄來的視線做出反應。忽然手機鈴聲響起，女子接起電話，一面低聲講著，一面開心地笑了起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笑開來的女子，露出兩顆虎牙，上了妝的成熟臉龐，平添幾許稚氣。明明身體已是成熟嫵媚的女人，心智卻還未完全擺脫少女的天真爛漫，這個時期的女性，最是撩人心弦……

電話還沒講完，女子已經準備下車。仲若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女子靠近門邊，僅存的一絲理性在車門打開的剎那，收回了仲若準備步出車廂的雙腳。車門關上，女子越走越遠，仲若悵然若失地攤在隔版上，三魂裡去了七魄。

再平凡不過的一天，因為這段插曲，從此以後不再平凡。仲若失神落魄地回到家裡，茶飯不思，懊惱著自己沒有勇氣留下女子的聯絡方式。人海茫茫，要再次相遇談何容易呢？無處可寄的相思教仲若鬱悶得快要發狂，惱恨到深處，竟氣起自己幹嘛無端端惹來一身腥，把對方看了一個仔細，想忘都忘不了。

深夜裡仲若叼起煙躺在床上，不能成眠。作為一個健康的成年人，有慾望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對無名女子的渴望，即使手淫次數再多也化解不了那份空虛。仲若閉起眼睛向空中伸出雙手，想像自己摟住她纖細的腰，輕輕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有著什麼樣的故事？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一切的一切，我都好想知道……」仲若在心裡默唸，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怎麼芸芸眾生裡，一眼就會看到她？難不成像佛家所說：在遙遠的前世，他們曾經有過什麼特殊的緣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緣」，若要拿來比擬這段相遇，或許在三世之前，女子曾對著他嫣然一笑，讓他牽掛至今……

仲若想起席慕容的詩：「一顆開花的樹」，該不會自己求了五百年，就只能換來捷運上的驚鴻一瞥？

說來好笑：他根本不認識這名女子，卻為她神魂顛倒的。然而沈溺原本就無須理由，迷戀的本身就是一種不理智的狀態。

他也曾試圖在遇到無名女子的捷運站之間尋找她的身影，卻是無疾而終。正當仲若就要放棄希望的時候，無意間在住家不遠處的轉角看到魂牽夢縈的背影。他屏住氣息，慢慢向女子走去，心跳如同擂鼓般咚咚作響。

忽然，女子轉過身來，臉上胭脂未施，手裡拿著一根煙，穿著火辣依舊，但仲若卻怎麼也無法將她和捷運上的女人聯想在一起。她就像滿街都是的年輕辣妹，即使見過也不會特別留意。

仲若猛然想起自己去倒垃圾的時候，似乎和這個女子擦肩而過很多次，他甚至沒正眼瞧過她一回，只記得某一天她雙手雙腳擦著黑色的指甲油，拎著垃圾出來倒。

那一天在車廂裡，愛神肯定對仲若施了魔法，那是調皮的邱比特開的玩笑。因為一旦離開了那個場域，再相見時，心動的感覺也隨之消失。

女子吸了一口煙，緩緩朝他走來，當她經過仲若的身邊，正巧把煙吐了出來。仲若聞著DUNHILL淡淡的氣味，想要說些什麼，喉頭卻只是咕嚕咕嚕地轉動了幾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