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社會」——歇斯底里的暴力

現今小說界、電影界，將題材轉向詳細描述英雄的誕生、魔法師的養成，而杜琪峰的新作「黑社會」，則細膩地呈現出香港黑社會裡的傳統，同時對黑社會的日常生活著墨。老大再兇惡一樣要上洋服行製衣，居家生活也和常人無異，自己端盤擺碗，和兒子在餐桌上吃飯，只不過在電話裡談的事情完全是兒童不宜。

整個故事從香港最大黑社會組織「和聯勝」又到了兩年一度的「話事人」選舉開始，一邊是有錢有勢，行事作風囂張的大D（梁家輝飾），另一邊是獲得大老們器重的阿樂（任達華飾）。在這場選舉的爭鬥中，杜琪峰意在刻畫陷於政治鬥爭中人性的種種面目，並揭露黑社會的暴力本質，沒有情義、只為利益。

劇情有意無意和台灣當前政局扣合，應該會在台灣觀眾中引發陣陣迴響。試映會現場，每當劇中人做出關鍵選擇，觀眾都會哈哈大笑，因為……情節實在太熟悉啦！導演亦帶出黑社會之於香港社會存在必要的矛盾性，就連白道警察也只求黑道均勢和平共存，而不趕盡殺絕。一段黑道大老與警察署長的對話，雙方的角力抗衡十分精彩。

這部片的成功，演員優秀的表現是主要原因。梁家輝的演技不需要獎項的肯定，他一出場就戲味十足，把大D的囂張嘴臉刻畫入骨。任達華的表現也不遑多讓，沒有入圍金馬獎實在可惜。這兩個人在戲中的爭鬥令我想起楚漢相爭的項羽和劉邦，一個霸氣而殘酷，不能忍讓，有勇無謀；一個身段柔軟，為大計忍一時，但該心狠時絕不手軟。年幼的兒子看見自己殺人，阿樂清理完現場坐上車，一旁的孩子驚魂未定，他一如平常地說：「回家吧！」，強烈對比營造出的戲劇張力，教人毛骨悚然。

旁邊幫襯的演員個個到位，其中占米、飛機、東莞仔的角色塑造尤其突出。看完整部戲，我想很少有人忘得掉飛機這個角色，大口嚼碎湯匙的驚駭場面，和後面猶如三太子上身的奮戰突圍，導演神來一筆讓他的臉染上白漆，更添幾分詭譎。古天樂（飾占米）在片中脫胎換骨的演出令人刮目相看，一身斯文打扮，掩不住雙眉間的凶光，導演成功地捕捉到演員神韻，是戲帶人，也是人撐戲。

全片沒有任何一把槍，導演刻意選擇刀和拳腳，原始的暴力比槍戰更加震撼。杜琪峰將片中的暴力場景誇張化，不是血肉橫飛，而是心理狀態上的歇斯底里。以利的爭奪為最終目的，暴力不只是手段，也是感官上的沈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