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幀非常珍貴的家族歷史照片，裡面是我的外公外婆，各自抱著他們的大女兒和二女兒。
被我外婆抱在懷裡熟睡著的，就是我的母親——這是我媽媽唯一一張孩童時期的相片。儘管此時媽媽還是個小蘿蔔頭，這低頭打瞌睡的側面身影，卻和我記憶中的媽媽非常神似。
大阿姨和我媽都是在大陸出生，然後跟著我外公外婆移居到台灣的。這張照片或許是剛到台灣時留下的影像，在這之後，家中的孩子陸陸續續出生，全家福不可能只有四個人入鏡。
我雖自認是個早熟的孩子，但回憶起舊事，卻發現從前的自己並不真懂得人情世故，在事件發生的當下，經常是懵懂的，一直要到多年以後，才能體會那份情感的深切與糾結。
我大三的時候，媽媽第一次開刀。當時外婆的身體已經走下坡，家人怕她年紀大、承受不了，一直瞞著外婆母親開刀的事情。
外婆見母親好一陣子沒來看她，心中起疑。媽媽是個孝順的孩子，從來不曾這麼久沒去探望她。而且外婆一提起媽媽的事，旁邊的人總是支支吾吾的。
媽媽回家靜養後的某一天，外婆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外。當時外婆已經不良於行，所以她是一路拄著步行輔助器，慢慢地從她的住處走過來的。這中間要穿越大馬路和許多巷道，對一位老人家來說，就像是跋山涉水。
當外婆出現在門外時，我人就在現場，親眼目睹媽媽看見外婆走來看她的那一幕……我記得媽媽楞了一下，隨即用略帶責備的語氣對外婆說：「怎麼自己走過來呢！」
媽媽和外婆用「廣東話」——她們的母語交談著，內容大略是外婆說大家都不肯告訴她怎麼回事，她一定要親自來看看之類的。媽媽交雜著驚訝、擔心、不忍、感動的情緒，全藏在她鐵著臉責備外婆不該走這麼遠來看她的話語裡。
當時我不懂媽媽臉上複雜的表情、更不懂媽媽複雜的心情，而這份揪心的母女情，我現在卻能深刻地體會。
照片中，幼年的母親毫無防備地睡在外婆懷裡，那是天性使然。長大後，面對不畏遠途前來探視的外婆，雖然沒有擁抱、沒有溫言軟語，那份纏繞著的親情卻濃得化不開。而不管我們變得多老，內心其實依舊渴望那個可以回去的懷抱，那個己身所從出，無條件對你張開雙臂、母親的懷抱……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