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25

[私小說]愛情的聲音

街上洶湧的人潮熙來攘往,蔣凱拿著手機楞楞地站在旁邊,電話另一端還陸陸續續傳來說話的聲音,蔣凱卻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四周的雜音和對方的聲音彷彿從別的時空傳來,那麼不真切。

「喂喂?阿凱,你還在嗎?」終於對這句問話起了反應,蔣凱嚥了嚥卡在喉頭的唾液,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張開口說了聲:「真的恭喜妳了!」

匆匆收了線,蔣凱顫顫巍巍地從懷裡掏出煙來,拼命想點著,或許是風太大、還是手抖得厲害,打了幾次火都起不來。


「Dame!」蔣凱氣憤地將沒抽過的煙揉爛丟到地上,腦袋的暫白還沒恢復,蔣凱甚麼也無法思考,隨手推門進了巷子旁的lounge bar,叫了一杯Vodka Lime,仰頭而盡,這才覺得稍稍冷靜了些。

蔣凱希望詠兒會把這通電話裡聽到的內容當成是越洋電話通訊不良的結果,因為那句恭喜聽起來像是哭著講出來的……

不知在心裡預演過多少遍這天的到來,真的發生的時候,卻比想像中更難受。

十多年過去,蔣凱不知道前前後後換了幾任女友,卻從來沒有修成正果,或許是因為心裡的某個角落,還存有一絲絲幻想。

「詠兒要結婚了!」他下意識地喃喃自語著,或許是剛剛灌下的那杯Vodka Lime,蔣凱覺得喉頭好苦澀。

星期三的夜晚還不到狂歡時候,酒吧裡客人寥寥無幾。這家酒吧有Live演唱,台上歌手正在準備。蔣凱只是想讓自己激動的情緒平復,完全不在意周遭發生的事。

過了不知多久,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儘管感覺被遺棄,呼吸也要費力氣
沒有人願意靠近,誰跟誰都保持距離
生命有笑,也有難題,沒有人免疫,可是我知道還有妳

也許感覺像廢墟,世界也背對妳
呼喚未必有回應,僅有的夢都被隔離
生命有笑、也有恐懼,沒有人可以免疫,但我加上妳就會更有勇氣」

充滿磁性與情感的嗓音伴隨著意味深長的歌詞,如同一道光劃破黑暗照進蔣凱心裡。

他抬起頭認真地觀察台上的歌者:那是一個身形嬌小的女生,一頭長髮烏溜溜地披在肩上,臉蛋看起來很清秀,表情很投入。


「Life can be beautiful, beatiful 雖不完美
Cos'you are so beautiful, beautiful 妳擦亮漆黑
Love is so beautiful, beautiful 讓我能面對
微笑眼淚也能提煉甜美 勇敢去飛忘記了疲憊

Life can be beautiful, beatiful 雖不完美
Cos'you are so beautiful, beautiful 愛擦亮漆黑
Love is so beautiful, beautiful 讓我能面對
微笑眼淚也能提煉甜美 從晦暗裡看見了明媚」

唱到這裡歌者和音樂都停了下來,蔣凱的心跳似乎也停了一下,然後歌聲再度響起……蔣凱原本紊亂的思緒被這首歌給撫平,某個遙遠但熟悉的感覺悄悄翻騰。

一曲唱罷,歌者微微笑著向台下鼓掌的觀眾致意,低低講了一聲:謝謝!蔣凱發現她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笑起來的時候慧黠的光芒像星星閃耀。

還未回過神來,第二曲已經開始。


「夜空的流星向寒冷的北方下墜
往北斗星的方位,你在我不瞭解的世界
城市的愛情瀰漫著多少的虛~~~偽」

蔣凱暗暗「哇」了一聲,「虛偽」這兩個字唱得美極了!漂亮又圓滑的連音,好似將人的心拎起來又放下,坐了一一小段雲霄飛車。台上北斗星繼續唱著,蔣凱的思緒卻飄遠了。是誰曾經和這歌者一樣,一開口唱歌就深深抓住自己的心?

蔣凱的心揪了一下,還會有誰?只有詠兒的聲音有這種魔力。

獨自坐在昏暗的燈光裡,蔣凱憶起當年那個紮著馬尾的女孩,隨意坐下掀起琴蓋就彈了起來,手指如行雲流水般在琴鍵上遊走,讓眾人目瞪口呆──從那一刻起蔣凱就知道自己鍾情於眼前這個會發亮的女孩。


「星星的眼淚,滿天的風雪,我被回憶四面威脅
妳拒絕瞭解甚麼叫凋謝,甚麼叫做哭著失去一切」

詠兒總愛抱著吉他自彈自唱,她喜歡窩在自己的小房間裡,點起黃色的檯燈,開心地歌唱。燈泡的光線讓房間散發出獨特的溫度,蔣凱經常放肆地賴著,聽她唱歌,忘記時間的流逝。

記得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詠兒像往常一樣隨性地彈彈唱唱,那天,她唱了娃娃的「為何夢見他」,那聲音連人帶心整個把他擄去,到現在他的魂魄都還沒回來。

過去的回憶和現在的酸楚如同在心底打翻了五味罈子,攪得蔣凱痛苦難耐。這份情感究竟該如何是好?其間,蔣凱多少次把它小心翼翼藏好、束之高閣,卻總在不經意的時刻發現它流竄在每一吋呼吸之間。

突然,一聲蘊含千言萬語般的「嘿」,將他從記憶的深淵裡拉了回來。


「Hey 到底要多少時間 才能真的互相了解
Oh~Hey,到底要多少思念 才能抓住你的視線

Hey,我就在你的身邊 卻又隔一光年
究竟只差一瞬間或永遠 愛是兩個人的原野
可我一個人狩獵 什麼過眼
在你再消失以前 你給我多少時間

Hey 愛就在你的身邊 可是你看不見
究竟要走到海角或天邊 才是兩個人的終點
可我一個人擱淺 什麼雲煙
我給你一場愛戀 你到底給我多少時間 Hey~」

淡淡然如口白的語調,幽幽地傾訴,不敢太激切、卻再也按奈不住的探問:你到底給我多少時間?
歌者高強的演繹功力,將歌曲的詮釋拿捏得恰到好處:表面上狀似清清如水、一入耳卻如醇醇烈酒,熾熱濃烈。

等蔣凱回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臉上早已爬滿淚痕……

詠兒要出國那天,他躲在廊簷一角,默默聆聽詠兒唱陳昇的「然而」。她專注而忘我地唱著,那聲音穿透了蔣凱的靈魂深處,一字一句銘刻在他的心上。因為哭得不能自己,蔣凱始終沒有讓她知道他就站在詠兒身後。

蔣凱想起最後一次聽到詠兒唱歌是在她姊姊的婚禮上,仍然是同一把吉他,她選擇陳昇的「不再讓你孤單」送給姊姊和未來姊夫。懷抱著柔情、親情和祝福的感性歌聲,迴盪在古老的教堂裡。那天,新娘子感動地哭了。詠兒臉上的表情夾雜著喜悅與不捨,這份溢於言表的愛讓蔣凱印象深刻。

台上歌聲未歇,蔣凱抹去眼淚。

好久沒想起這份情感的最初,不論是現在、過去、還是未來,詠兒之於他的意義都不會改變,就算她嫁了人,她仍然是那個能撥動蔣凱心弦的人。

思緒還在不同的場景間飄飄蕩蕩,手機聲響起。蔣凱看了看來電顯示,原來是小莯打來的。

「喂!」蔣凱清了清喉嚨,接起電話。

「凱,你在哪裡?怎麼還沒回來?」略帶急促的輕柔嗓音從另一端傳來。

「我突然想喝點酒,已經喝完了,待會兒就回家。」

「嗯……你一個人嗎?不會是偷偷跑去約會了吧?」小莯半開玩笑地打趣道。

蔣凱苦笑了一下,「我一個人而已,妳想太多……」

「那不講了,你快回來吧!」

掛掉電話,蔣凱瞬間從雲端回到地面。走出店外,仍舊是喧鬧如常的街道。一陣香味傳來,是糖炒栗子,小莯最喜歡吃的零食。

蔣凱走上前去買了一大包,不遠處酒吧傳出的歌聲隱約可聞,深深吸了一口氣,蔣凱轉身沒入來往的人群之中……


音樂:
1. You are so beautiful
2. 北斗星
3. 你給我多少時間
演唱:楊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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