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耶誕

多年前的這一夜，我正面臨此生最大的煎熬，母親在那個晚上病逝。我記得自己在床上睡睡醒醒，臉上乾了又濕。再過一天就是平安夜，我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在耶誕節來臨的時候歡笑。

車行高速公路往南的路上，將要下山的太陽，火紅地掛在天邊，CD正播放著巴黎木十字合唱團純潔虔誠的歌聲「Silent night……Holy night……」。我瞪著前方緩緩落下的太陽，情緒忽然激動起來，音樂裡隱藏著的神秘召喚，與眼前情景配合得天衣無縫，讓我於此刻感受到生命如何美好，驚嘆造物之奇。


我曾經非常沈迷於耶誕節的一切，甚至在升學主義掛帥的班級裡發起耶誕晚會的構想，並付諸實現，還親自扮演耶誕老人上陣。我相信當時參加的每一位同學，都在心裡留下了不可言傳的特殊記憶。晚會結束的時候，一位同學跑過來跟我道別，她說她從來沒有在放學後參加過補習以外的活動，很感謝我讓她有機會體驗耶誕節的氣氛——那一天，我終於明白什麼是「施比受更有福」。

掛念著該把蒙塵的耶誕樹再重新妝點起來，回到家中卻發現姊姊早我一步把它布置完成了！難道是心有靈犀？突然，Taipei 101門口優雅的耶誕樹褪去了它的顏色，新光三越廣場上奢華誇張的耶誕樹也失去份量，家裡這株覆載許多回憶的老舊耶誕樹，儘管平凡無奇，在我眼中卻比世上任何一顆耶誕樹還要來得美麗耀眼。

今晚，獨自坐在這個全家人聚首過無數次的客廳裡，在樹間閃爍的燈光陪伴下，我的心找到平靜之所。一年前、三年前、五年前，時間長河不斷流動，記憶不需停留在某一刻的悲傷，縱觀此刻，更有歡樂與溫馨彼此交疊。終點不是回憶的全部，不該緊抓著不放。

於是我向腦海裡母親的身影揮手微笑著喊道：「耶誕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