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村的記憶：旺枝花園

旺枝花園是我和奶奶共同生活裡的重要回憶，這麼多年來花園依然建在，現在還升格成專業的庭園造景設計團隊。

原本擔心花園已經不在，因為路景改變很多，我也不記得從前有一條路打花園中間穿過。

種花蒔草似乎是家裡女主人的天性，媽媽是、奶奶也是，總愛在家裡種上幾盆植物。小時候奶奶會帶我推著單車或是嬰兒車，從家裡步行到旺枝花園。回程載上土壤或是盆栽，慢慢運回家中。


有一次單車後面放的土壤太重，超過我的負擔。一路上我咬著牙硬撐，眼淚都要掉下來。奶奶走在前面一回頭，看到我哭喪著臉，又好氣又好笑：「太重了妳怎麼也不吭氣啊？」

個性裡彆扭的部份，在那時候就看出來了！我是個會壓抑自己情緒的小孩，不會哭鬧、不耍任性，很聽話、很乖！哥哥說：「妳一定是知道自己是女生，如果不乖大人就不會喜歡。」為什麼這麼講呢？爸爸是家中長子，媽媽只生下哥哥一個男生，後來生姊姊的時候身體不好，就決定不要再生。

某次我問媽媽：「為什麼我和哥哥姊姊差這麼多歲？」，媽媽開玩笑地說：「妳是避孕不成才多生的一個！」當時我還信以為真。後來才知道：奶奶不滿意媽媽只生一個男孩，所以媽媽再度嘗試懷孕，沒想到又生了個女的。

可想而知，奶奶對我這個賠錢貨並不十分歡迎，後來是看我不吵不鬧，才留在身邊（這是哥哥轉述的）。大人們的心思如何被一個襁褓中的小嬰兒窺知，仍是謎團。但是回頭檢視自己的行為，確實和這個論點十分吻合。

但是誰不希望自己是被需要與看重的呢？在家人身上的缺憾，我全數轉移到愛情去，總是任性地要求對方百分之百的愛與對待。難怪每一任情人離去時的話語都是：妳要的愛太多，我給不起。

雖說奶奶心裡難免重男輕女，但是她對待我的方式，並沒有讓我對自己的性別感到自卑。如果不是長大之後聽家裡的人討論，我大概一輩子也不覺得奶奶是重男輕女的人。我甚至認為奶奶是非常疼愛我的，並且將我當成是她的驕傲。

上小學時，她會帶著自己釀的葡萄酒，去拜訪我的導師，請她好好照顧我。某日集會作體操，外省籍老師口音重，我們誤把集合聽成解散，被老師叫回來痛打一頓，屁股上青一條紫一條，奶奶馬上到學校跟老師理論。

我小時候體弱多病，雖然很乖巧，但絕對不是一個好帶的小孩，奶奶卻沒有把我送回高雄。若要說奶奶真的做錯了什麼，大概就是老把送回高雄當作威脅，讓我以為回去以後會被虐待，吃不好、穿不好。利用一個孩子對她的信任和依賴，卻造成我與自己家人的疏離。有一度我常常覺得高雄不是我真正的家，回高雄是到別人家裡作客。

但是我不怪奶奶，兒女長大離家，子孫都不在身邊，她也只是一個需要陪伴的老人家啊！



旺枝花園拍到的蓮花，獻給愛花的奶奶：這裡的花兒還是開得好美，奶奶妳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