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小說】秘密（二）

期中考終於結束，整座校園鬧鬧嚷嚷，頗有戰爭結束後的節慶氣氛。經歷這一仗，葉晴精力耗盡，儘管同學們一再熱情相邀，她只想一個人悠閒地獨處，安靜一下。

走下好漢坡來到英專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潮並未影響葉晴的情緒。有時候，身處一群不相識的人之中，反而有種莫名的逃脫感。

沿途賣著小首飾的攤位，吸引葉晴的注意，女孩兒總是喜歡用這些亮晶晶的小玩意兒打扮自己。就這樣消磨了大半天的時光，最後葉晴推開了金石堂的大門。

葉晴喜歡讀書，尤其愛讀詩集，譬如夏宇的詩就讓她好生著迷。詩裡的世界是現實世界的倒影，只是過濾掉了不必要的雜質，以至於看得更清楚真切些。


在一樓隨意翻翻看看之後，葉晴走上二樓，原本狹窄的走道上放滿了包包和各種私人物品，此外還有不少人穿插其間站著，想必是在排隊。葉晴勉力閃躲過重重障礙，想知道排隊的原因，身後忽然冒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學妹，考完試啦！」葉晴轉過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原來是璀岑學姐。

「對啊！考完了！學姐，妳在排隊嗎？這是在幹嘛？」

「在排影展的票啊！再過一會兒就要開始賣票了。怎麼樣？有沒有興趣看，我可以幫妳買呦！」

「影展？好像很有趣耶！我可以看有哪些電影嗎？」

璀岑把厚厚一本小冊子遞給葉晴，順便推薦了幾部受矚目的熱門片。

影展手冊把每一部電影都介紹得不同凡響，但窮學生的經濟能力豈能每部都看。

「我想看這一部，可是只有子夜場，地點又在台北，這樣我趕不回學校宿舍耶！」葉晴惋惜地說。

「那有什麼問題！我也要看這部，電影有上下集，片長很長，看完都快四點了！到時候我載妳回淡水，再混個一小時宿舍就開了。安啦！」

「真的嗎？那……那就拜託妳囉！」葉晴掏出票錢給她，再三道謝後，留下繼續排隊等候的璀岑，獨自離去。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看電影的那一天。葉晴在松濤閉館前閃出宿舍，璀岑本來人就在外面，兩人約在門口，碰面後再一起往停車場走去。

璀岑的車是一台125c.c.的重型摩托車，坐在上面挺安穩的。台北到淡水畢竟不是短距離，重型車總是舒適安全些。

璀岑把安全帽遞給葉晴，一面說著：「這我向別人借的，應該可以戴，妳先戴好，我幫妳調整。」

葉晴戴好之後，璀岑把她的臉轉正，開始調整起頭帶的鬆緊。

這是葉晴第一次這麼近看璀岑學姐的臉，學姐的五官端端正正的，細長的眼睛感覺很清秀，臉上脂粉未施——話說回來，葉晴好像沒見過學姐化妝。

「好了！要出發囉！手要抓好哦！」話剛講完，油門一加，機車便箭一般衝了出去。

葉晴參加過很多次機遊聯誼，每次給男生載的時候，手都不曉得要放哪裡好？最後只得往後抓住後座支架。給學姐載就沒有這種困擾，一開始葉晴只敢放在肩上，後來乾脆抱住學姐的腰。

風塵僕僕地騎了快一小時，終於到達戲院。葉晴第一次趕影展，覺得很新鮮。會來看影展電影的人，似乎有著與眾不同的氣味。想到自己居然也是其中之一，讓葉晴覺得自己也特別了起來。

外面是冬天，但戲院裡卻是寒流。隆冬時分，實在搞不懂戲院幹嘛把空調開得要命地強。電影開演沒多久，葉晴已經坐在椅子上直打哆嗦。不只葉晴，幾乎所有看戲的觀眾都把身體縮了起來。

幾分鐘後，身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葉晴將視線偏過去，原來是璀岑學姐正在脫下身上穿的羽絨外套。

「妳很冷吧？我們一起蓋著。」璀岑低聲說著，並將外套挪過去給葉晴。一方面是電影進行中，不好推託。一方面是自己冷得實在受不了，葉晴也就接受了學姐的好意。幸好這家戲院座位中間的扶手不寬，兩個人擠在一起果然溫暖多了。外套被璀岑學姐穿得熱呼呼的，葉晴總算不再發抖。

偌大的螢幕上放映的是黑白影像，畫質不是很好。這是希特勒時代，德國御用女導演拍的政治宣傳片。表面上以「奧林匹亞」的參賽選手為主題，實際上是在宣揚大德國主義的國威，裡面免不了要出現希特勒檢閱選手們的畫面。但撇開政治意味不談，影片中所呈現的運動員之美依然讓人心神嚮往。

影片分上下兩集，放映時間極長，加上朦朦朧朧的黑白畫面，德文發音英文字幕，上集還沒播完葉晴就已經昏昏欲睡，無情的急凍空調又不斷施展它的威力，葉晴終於豎起白旗，進入夢鄉。

努力支撐著不睡的時候，心裡也不禁起了一絲疑惑：自己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看這部可有可無的片子究竟是何苦來哉？或許是手冊上「首次在台灣公開放映，錯過之後可能沒機會看到」的字樣，給葉晴施了魔咒。影展盡是些很難在商業放映上看到的影片，好奇心有時候真的會殺死一隻貓。

就這麼在半夢半醒間撐到放映結束，葉晴不清楚璀岑學姐有沒有睡著，但結束的時候是學姐把她搖醒的。

「妳很少熬夜看電影吧？辛苦妳囉！」不知學姐是否話裡藏著幾分揶揄，葉晴站起來伸了伸因坐姿不良而僵硬的身體，跟著退場的人群，魚貫向外走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