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嬤

◎劇照引用自台北電影節官方網站

田野、森林、湖畔、小屋、孩子的嬉鬧聲，佐以類似蘇格蘭風笛，但卻是人的聲腔擬唱的背
景音樂。俄羅斯民謠旋律優美動聽，他們的民族似乎跟音樂舞蹈分割不掉，隨時隨地都能來
上一段歌唱，順便配上舞蹈。開心的時候要唱、難過的時候更要唱。外婆和她的妹妹回憶往
事，講起母親接獲父親陣亡的死訊，痛苦得無以復加，但是時間一到還是扛起鐮刀下田去，
一面揮著鐮刀、一面唱歌，悼念父親。喜愛跳舞的俄羅斯人，年紀大了照樣要跳，腳不能動
了呢？那就手舞一番吧！


被女婿掃地出門的外婆前往鄉間與妹妹同住，適逢慶典，各項活動熱鬧非凡。這裡還保留著
傳統的生活方式，身著傳統服裝，一面吟唱一面織布的婦女，有趣的手風琴和鋸琴的表演，
中間夾著一段類似手響板配合身體各部位的敲擊演出，很像南洋珠島上的椰子殼舞。少年表
演踢踏舞活潑可愛——驚嘆於他們傳統文化的豐富性之餘，一股熟悉感襲來，台灣原住民部
落，以及大陸少數民族的村落，同樣散發出類似的氣氛。

導演藉著阿嬤不幸的遭遇，探討俄羅斯社會變遷中的現象，劇中穿插俄羅斯入侵車臣，數年
來造成無數軍民傷亡的事件。俄羅斯的電影裡幾乎都會提到戰爭，近代俄羅斯與鄰近國家征
戰不斷，親人死於戰爭幾成社會的集體傷痛。阿嬤可愛的雙胞胎外孫就戰死沙場，她自己上
過前線挖壕溝，父親也死於戰場，戰爭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遙遠的記憶。

妹妹的兒子維多是個酒鬼，一喝酒就翻臉不認人，母親得把自己鎖在屋裡躲避可能的危險。
即使是這樣，做母親的還是無法放著兒子不管，為了查看兒子的安危，摔傷髖骨。妹妹住院
帶來阿嬤的危機，這下沒有人可以照顧她了！

經歷這段人球之旅簡直是酷刑，我幾乎不忍再看下去。這些她一手帶大、受她恩惠的子孫們
，沒有一個人願意照顧她。日本的猷山節考，出於生活貧窮的無奈，其情可憫，但是這些人
各個高宅大院，生活優渥。諷刺的是：他們能有今天，竟是受到阿嬤賣掉房子的金錢資助。
最終，孫子裡面生活境遇最不堪，無家可歸的車臣難民托立克，收留了阿嬤。

姑且不論他是不是貪圖麗莎承諾要幫助他的女兒找醫生這件事，寄人籬下的他願意接受阿嬤
，就足以證明他的善良，而且他是唯一一個走出門外、去到車上問候阿嬤的人。所以奇蹟發
生在她不再開口的女兒身上。受到戰爭驚嚇變得呆滯的女兒，居然開口說話了！「她走了，
她會冷！」不忍加重托立克的負擔，阿嬤在天寒地凍的夜裡離開了！

小時候樣貌的雙胞胎兄弟、死去的女兒薇拉，在從前的屋子裡，開心地對她揮手。托立克在
空寂的街道上大聲呼喚阿嬤的聲音，淒涼地劃破夜空，阿嬤的影像漸漸淡去消失……我虛弱
地倒在椅子上站不起來，整個戲院都是啜泣的聲音，我沒有哭，內心的激動卻沒辦法平復，
誰說善良的人將有善終？阿嬤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她甚至不為自己可嘆的命運流淚。女
兒悲傷地要她離開時，她為不能留在女兒身邊照料而哭。麗莎帶著她到處投親碰壁，阿嬤還
反過來安慰麗莎，總有人會收留她，不要擔心。這樣善良可親的阿嬤，結局竟是一個人孤伶
伶地倒在風雪之中。

麗莎是妹妹的女兒，著名的記者，關心車臣人權的問題。泰亞反唇相譏：「妳不是人權鬥士
嗎？妳一定能想出辦法。」麗莎說每一回從屋裡出去，她都得面對阿嬤的目光。其實她面對
的哪是阿嬤呢？她面對的是自己的良心啊！我們總是有許多藉口認為自己做不到，或是不是
我們的責任。我們有事業要顧，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於是我們選擇視為不見。但是從內心深
處直視自己的眼神，是怎麼都躲避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