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小說]佛羅倫斯

Florence Cathedral
Originally uploaded by nick.wilson

每天的早餐時光，照例要讀上幾份報紙。翻開旅遊版，佛羅倫斯大教堂的照片映入眼簾。看著教堂聳立的大圓頂，我的思緒忽然飄向遠方……

飛越太平洋的長途旅程一如往常地需要耐心，每隔兩小時輪播的電影，陪伴著難以入眠的旅客，消磨不知該算是白天還是黑夜的時光。我自不安穩的夢境裡醒來，一抬頭正看見竹野內豐那有如男神的裸體，美麗得像尊雕像，畫師沈默而專注地在畫布上揮灑著，無聲的交流在兩個寂寞的靈魂之間穿梭。然而這部電影畢竟不是戀母情結的故事，女主角隨後出現，我的眼淚也開始無聲無息地滑落。


葵說：「十年後，在我生日那天，佛羅倫斯大教堂的圓頂上見……」

以為可以一輩子，以為許諾會實現，以為十年不過是一個昨日，命運的安排卻可以讓你在這漫漫歲月裡，彷彿沒有活過。如果不能失去，那就偽裝成從不需要，就算是行屍走肉，日子總還能繼續。

影中人錯綜複雜的情感觸動了我，我也曾經以為這次會一輩子……誰知道另外一個人自國外歸來，卻哭著對我說：「我心裡有別人，他讓我心動，我不知該怎麼辦？」

我又怎會知道該怎麼辦？感情雖然還在，但是一旦有裂痕，就如同破碎的鏡子，再也無法完好如初。嫉妒心會毀滅一切，我清楚自己的不成熟，沒辦法過這一關，我的愛情裡不能有選擇題。最後究竟是對方選擇離去，還是我自動放棄，似乎不再重要。

螢幕上，電影情節繼續發展。返日之後，順正決定重回與葵相戀的地方，整理自己的心情。那些微不足道的細節，唱片店擦肩而過，遠距離彼此觀察，故作矜持地慢慢接近，第一次通的電話、第一次約會的地點、第一次看的電影、第一個吻……因為可以看穿堅硬的外殼，直視靈魂裡的軟弱，愛火無邊無際地延燒，每一分每一秒的相處剎時化成永恆。回憶如此沈重，不敢輕啟，一旦扉頁被翻開，卻又驚訝於內容歷歷如新……

我和她是怎麼相愛的呢？不就是負擔了彼此最黑暗的內心、最深的傷痛。是這些理解將兩個不適合的人綁在一塊，而無法捨棄。

在電影裡，十年後，葵與順正在教堂頂上相遇，愛情超越了歲月。初吻時那遺忘的音樂在佛羅倫斯的街頭響起，順正以為是奇蹟，其實是葵刻意的安排——愛情靠的不只是緣分！

大提琴悠揚的旋律揉斷肝腸，教堂圓頂上實現的承諾，無法放棄的約定，救贖了曾經失去的愛。

這一刻，昏暗的機艙裡，眼淚爬滿臉頰，我終於克制不住地痛哭失聲。

上一次飄洋過海，是為了尋找她，我以為再遠的距離也阻擋不了這份愛、阻擋不了我愛她的決心。記得那年回程的飛機上，一樣的黑暗中，我因再度的分離黯然神傷。

這一次，跨越同樣的海洋，我卻已經失去尋找的方向。我和她沒有十年、沒有教堂、沒有約定，只有最後一次見面時，她不知是任性還是認真，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如果最後證明我們依然相愛，那麼我們終究還會在一起。」

放下報紙慢慢踱回住處，她仍在床上酣睡著，全然不知我心中的風暴。擁著她，均勻的呼吸讓我安心。一生一世的幻夢粉碎之後，我不再妄想永恆，直到愛神再次降臨。現在的她曾經對我說：「你要感謝上天給你機會遇見更合適的人！」

那晚，我夢見愛過的那個人站在稻田中央，為我演奏一曲，然後揮揮手向我道別。或許直到此刻，我才真正向心裡面曾有的情感道別。過往的傷痛與甜蜜，終將化成春泥作為生命養分。

佛羅倫斯發生的，畢竟不是我的故事。但是葵確實指出了愛情唯一的救贖——那就是戀人相信愛情的一顆心。